法學大論壇》當選無效訴訟 適用民事？刑事？
《臺灣法學雜誌》於7月21日下午13:30~17:00在臺灣法學院霖澤館舉辦了一場「當選、選舉無效之訟適用民事訴訟程序、其中所呈現之刑事與憲政謬誤」辯論大會。 (示意圖／達志影像／shutterstock提供)
近日關於當選無效訴訟適用於民、刑事訴訟程序出現諸多爭議，各界紛紛提出不同見解，對此，《臺灣法學雜誌》於7月21日下午13:30~17:00在臺灣法學院霖澤館舉辦了一場「當選、選舉無效之訟適用民事訴訟程序、其中所呈現之刑事與憲政謬誤(從釋721與100年選上字15號值得參考裁判談起)」辯論大會，並邀請陳春生大法官、中選會法政處長賴錦珖、東吳大學法律系教授程明修、真理大學法律系主任吳景欽教授、臺灣法學雜誌田金益社長、輔仁大學法律系教授張明偉、臺灣法學雜誌社副總編輯李威諄等人一同主持，以下本報同時彙整了這場辯論大會的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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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如下：
大法官陳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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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院立法院三讀通過《地方制度法》修正案，未來直轄市議會、縣市議會的正副議長、鄉鎮市民代表會的主席、副主席，選舉與罷免都須採用記名投票的「李全教條款」後，大法官陳春生在一場法律研討會指出，立法權影響人民權益極爲深遠，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選罷法也一樣，例如賄選連坐的規定雖然有遏止買票風氣之作用，但因事涉人民的參政權，必須有明確的規定，法院也要有一致性的判斷，纔不會產生歧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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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生大法官表示，立法權的作爲與不作爲，影響人民權益至深且巨，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要有通盤、整體的考量，也因此，立法的品質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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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選罷法爲例說，選罷法規範的是人民的參政權，也就是選舉人的參政權與被選舉人的權益，而選舉如果遭到賄選的攻擊，帶來的影響非常大，因此賄選當然必須加以遏止，但是賄選案件的司法審判，不應該有所歧異，要有一致性，包括所謂幽靈人口是否會對投票帶來不正確的結果，也都與立法是否明確及法院承審法官的認事用法關係密切。
陳春生指出，賄選成爲「當選無效」之訴的事由後，大概有兩種態樣，一種是候選人本身涉及賄選刑事案件，另一種則是候選人本身沒有涉及賄選刑事案件，但卻常因樁腳、競選團隊、親友、志工涉及賄選案件深陷「連坐」風暴，其中有關樁腳、競選團隊、親友、志工涉及賄選的「當選無效」案件，目前雖然有所謂的「實質影響力」之說，但因事涉當選人的參政權等權益，原告必須舉證說明當選人與賄選情事的連結。
陳春生大法官強調，賄選連坐是爲了遏止買票歪風，但爲了避免法院裁判認定歧異及有關違憲的批評，當選無效之訴最後似應迴歸刑事訴訟程序證據法則之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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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如下：
真理大學法律系主任吳景欽。
真理大學法律系主任吳景欽表示，國內很多「當選無效」案件的「證明力」極爲薄弱，甚至常常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由法官逕行推定有「賄選」事由做出當選無效判決，這種「推定」不但對當事人不公平，也有違憲之虞。
吳景欽說，「賄選」必須有買票的對價關係，檢察官則必須負起舉證責任，不能逕行「推定」有「賄選」事實，更不能據以提出「當選無效」之訴，法院也應該嚴守證據法則，不能僅依「合理懷疑」或「猜測」就做出當選無效的判決。
尤其是檢察官以樁腳賄選來對當選人提起當選無效之場合，就當選人與樁腳的關聯性，不能只是基於一種臆測，而必須有證據證明。而此種證明程度，就算無庸到超越一般人合理懷疑，至少也要到明確證據之程度，但於現行司法，似乎都是基於想當然耳的推斷。
吳景欽表示，「賄選」案件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對價關係」，「對價關係」的證據取得難度雖然很高，但檢察官責無旁貸，也只有強化檢察官的舉證能力，才能夠讓「賄選」有明確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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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景欽指出，國內在「當選無效」方面的訴訟，有五分的「證據」就算是不錯了，很多案例恐怕連有沒有二、三分的證據都有問題，但這些人在刑事訴訟部分獲判無罪確定前，公職早就因爲當選無效判決遭到解職而求償無門，實在相當不妥。
他說，法院是講求證據的地方，不論刑事訴訟要入人於罪，還是「當選無效」之訴要解人公職，講求的都應該是「證據」，不能僅憑「合理懷疑」或「猜測」，更不能逕因行爲人跟當選人之間的關係，直接「推定」當選人構成「當選無效」要件而作出判決，檢察官等原告應該舉證證明當選人確有當選無效之法定要件，才能作出當選無效之判決。
吳景欽教授表示，我國選罷法有關「當選無效」之訴的法律規定，不論準用民事訴訟法或逕行「推定」當事人與「賄選」情事有關，均有諸多不合理之處，根本解決的方法就是把「當選無效」之訴附帶於刑事訴訟，而不應把檢察官舉證責任不足的風險，轉嫁給被控涉及賄選案件的當事人來承擔。
檢察官偵辦暴力、金錢介入選舉案件時，除了可以依刑法提起公訴外，也可以根據選罷法規定提起當選無效之訴，對於檢察官握有這兩把利刃，東吳大學法律系教授程明修認爲「檢察官卯贏仔」，不僅不利人民訴訟權的保障，「天差地別」的結果也會讓人民不信任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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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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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大學法律系教授程明修。
程明修說，我國現行有關賄選案件的選舉訴訟是雙軌形式的機制，這也使得本應屬於司法一體的裁判結果，因分由不同的審判系統，或者是甚至在同一個審判系統當中，因爲法規的操作與解釋，出現極大歧異的裁判，這個歧異的現象，也造成了數以百計刑事判決無罪，卻遭法院民事庭判決當選無效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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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檢察官在選舉查察的工作上，握有刑事起訴及提起當選無效之訴的雙重武器，這也使得檢察官「卯贏仔」(包贏的)，並讓檢察官認爲在刑事訴訟中輸了也無所謂，因爲他還可以提起當選無效之訴，如此也讓人民產生一種雙重的判決壓力，也就是同一個事實，卻得面對兩個審判，而訴訟的結果如果發生歧異，民衆會說都是你檢察官發動的，司法判決卻出現一個有，一個沒有的詭異結果，犧牲人審級利益換來的也會是對司法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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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修指出，「當選無效」是僞裝的民事訴訟，而無罪推定原則及證據優勢的證據法則差異所造成的認定歧異問題，也是現行制度必然的結果，因此爲了避免裁判上的歧異，就應該要有先後順序的設計，並以判斷的事實基礎做後續的認定與處理，纔不會讓檢察官手握「追殺」利器，卻造成司法無法讓人民信任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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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如下：
中選會法政處長賴錦珖。
中央選舉委員會法政處長賴錦珖說，候選人的樁腳或競選團隊如果被控賄選，是不是構成當選無效？仍應視個案予以判斷，目前法院實務上見解認爲賄選罪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重罪，刑事追訴及當選無效的風險甚高，按經驗法則，只有候選人能決定，因此除非能證明樁腳或競選團隊自行決意賄選，否則法院都傾向認定是候選人的授意或默許。此亦因當選無效準用民事訴訟程序，在證據法則的認定上是採「優勢證據」法則，與刑事訴訟適用「排除合理的懷疑」證據法則的證明標準不同的緣故，也因之常常也會發生候選人的樁腳或競選團隊賄選，候選人本身刑事判決無罪，但選舉訴訟卻判當選無效的情事。
反之，如果能證明候選人完全不知情，當然也就不能判當選無效，最近法院也有案例，案情略爲：甲爲乙當鎮長時引進的清潔隊員，乙卸任後競選議員，甲被控幫乙買票，法院認爲甲雖然爲清潔隊員薪水大概三、四萬元，拿兩萬元出來買票，但的確純粹是基於感恩的心，與候選人無關，初審仍判決乙當選有效。
賴錦珖處長認爲，選罷法是在８３年纔將賄選列爲當選無效的事由，但彼時賄選要足認有影響選舉結果之虞時，才構成當選無效；不過９５年修法改爲只要有賄選行爲即得判決當選無效，彼時也修法把被判當選無效者其所遺缺額，如是地方民意代表，則可由落選人依次遞補，因此加增了落選者動輒提告的動機。此外，因爲我們整個文化、紅白包禮俗，人情往來頻繁，要如何切割賄選與一般的人情往來，亦有不易，如果競選對手選前假藉志工幫忙，刻意賄選構陷，選後再提當選無效訴訟，當然也不無可能，但也只能信任檢察官及法院對具體個案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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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如下：
輔仁大學法律系教授張明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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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仁大學法律系教授張明偉表示，美國檢察官起訴賄選案件是會經過政治思考的，同時也握有絕對的裁量權，因此就算大家都知道有賄選情事，但美國檢察官如果不願意起訴，大家可是對他一點轍都沒有
，反觀國內對於「賄選」案件的選舉訴訟，「當選無效」之訴的構成要件雖然是建立在刑事犯罪成立之上，但是判斷的證據卻因分屬民、刑事訴訟而出現爭議，刑事獲判無罪卻被判當選無效，也引來了有無過度侵害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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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偉教授說，當選無效如果是以刑事犯罪是否成立作爲要件的基礎，我們就必須對舉證責任有一明確的概念，也就是隻要有證據優勢就可以作出判斷，還是得要有更高的標準呢？這也是現行制度引起爭議的最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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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偉教授表示，「當選無效」的立法意旨如果是以刑事犯罪爲成立的要件，由刑庭來作判斷是比較沒有爭議的，因此立法時有必要做明確的規範，也讓大家知道民、刑訴訟講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件事情，也纔不會有制度上的一個盲點。
張明偉教授說，我們常常爲了降低檢察官的舉證責任，把連未遂程度都還沒有達到的例如「知悉」等行爲，前置爲實體的犯罪行爲，但如此一來，打擊層面是很廣的，也會有牽連過廣的缺陷，因此必須給被告充分的抗辯事由，以避免有過度侵害之虞。
國內多位學者在「當選、選舉無效之訴適用民事訴訟程序，其中所呈現之刑事與憲政謬誤」研討會中提及，「當選無效」準用民事訴訟法之規定的法制，以及賄選刑事案件三審定讞、當選無效之訴二審終結的「雙軌制」，常常導致當事人刑事部分雖然獲判無罪，公職卻因遭判當選無效而被剝奪，且權益也無從回覆的不合理後果。
造成類似案件不斷髮生的原因，除了與「當選無效」準用民事訴訟法之規定，使得所謂「賄選」、「暴力」之認事用法分由民、刑事審判體系自行認定外，也與「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第120條規定「當選無效之訴經判決確定者，不因同一事由經刑事判決無罪而受影響」有關，因而形成了「以民包刑」侵害當事人權益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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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如下：
近年來，刑事獲判無罪定讞，但當選資格卻因遭判「當選無效」而喪失公職身份的案例相當多，前苗栗縣國民黨籍立法委員李乙廷就因在民國96年間，與競選團隊工作人員賴意晴、林玉華等人，被指利用苗栗縣苑裡鎮、竹南鎮等社區發展協會、長壽俱樂部、長青協會及廟宇舉辦活動，分別捐助2000元至1萬元，或捐助牛奶、啤酒等物被控賄選，法院認爲檢察官無法證明實際捐助人與李乙廷有犯意聯絡或行爲分擔，且16件捐助除了一件款項達1萬元，其餘金額只有2000元，符合一般社會常理，因此以難認定是假借捐助賄選爲由判決無罪定讞，但李乙廷的立法委員資格卻早已因遭民事法庭判決當選無效而喪失。
另外，前立法委員廖正井在第七屆立委選舉時，被指控透過樁腳買票，最後雖獲法院以不知情爲由判決無罪定讞，但他的立法委員資格卻早經民事法庭判決當選無效定讞而遭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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